小家伙不是见不得她的眼泪,而是情绪上头,所以说出来的话又冷淡又无情,大概是想说,你要哭就去找父皇哭,到我这里来是几个意思,你们这些女人不都喜欢围着他转么。
行云也知道自己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跑来他这里找安慰实在荒谬,于是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,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,解释道,“没有,圣上怎么会欺负我。”顾左右而言他。
但女人的眼泪肯定是有效果的,他定睛看了几眼,就心软了,完全不记得自己因为她这一天的举动气了大半夜,往边上侧了侧,给她让了一条通路出来,依旧冷漠地回答,“既然要检查功课,那就进来吧。”随即扭头,自顾自地往书桌前走。
肯让她进门,他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,能叫她整日的提心吊胆能稍微放一放了。行云看着书桌前的小人,又回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位大人物,实在是没办法把他们用血缘联系在一起,更没办法想象,如此可爱的太子殿下,日后也会长成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,所以没忍住叹了口气,拢好只穿了件外衣的领口,缓慢地朝里走。
太子的功课向来做得又快又好,至少是以她的水平,瞧不出个好坏来。她从前在家里只读过几本不厚的小书,其他都为《女诫》一类专要姑娘们看的东西,所以真坐在他的书桌上,帮他看先生要求撰写的小文,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,总遇到她不认识的生字,看见不懂的生词,又碰上完全理解不了的观点。
今日也是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此前说了不查的缘故,岑开霁适才做的文章比寻常的更难更长,通篇的生词难字,叫她忍不住对着油灯微微蹙了眉。大约是知道自己读不懂了,干脆唉了声,出言,“殿下学的东西越发多了,我是没办法再帮着查阅……”
光凭这两句也叫他看出今日的不对了,以前母妃遇上看不懂的,只会饶有兴致地向他讨教一番。这会儿又是落泪又是唉声叹气的,没来由的沮丧,肯定是在父皇那里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。
“不会的你用朱笔勾出来便是,明儿午后,我在母妃那里用过饭,给你都讲一遍。”他指了指放在笔架最左的,大方地让她自己拿起来勾选,颇有一副要当她小先生的架势。
但她摇了摇头,大概是有些累了,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,都感到说不上来的疲倦,便回答,“夜深了,殿下早些上床歇息吧,我帮你整理好床铺也去休息了。”说完半撑着身子走到他的床边,将他原本就铺得整齐的被子多此一举地收起来,又弯身整理好垫子的每一个角,再缓慢地将那床一点也不乱的被子铺回到它原本在的位置上。
越来越怪了。这个时辰,她向来是先给自己洗面脱衣,然后再一同上床陪着他睡一会儿,整理床铺都是清晨起来之后才做的事情。莫不是母妃病了,怎么都分不清黑天白夜。
“母妃身体不适么?”他从不藏话,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,脱口而出。
她听见问话,微微愣了愣,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不舒服的,她都走的这样慢了。旋即开口,“肚子有些疼。”没必要瞒着他,他迟早会知道的,与其胡乱编一通,不如实话实说。
“?”岑开霁原本还站在那里,这会儿已经走到她身边了,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,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上。
在他准备开口追问之前,行云把话都说完了,“一点小事,过几天就好了,殿下别多想,就是这会儿难受。”她也不好把这种事掰碎了讲给他听,也不好描述刚才发生的都是些什么混乱的场景,更不想回主屋面对满地的狼藉,就是想来他这里逃避一会儿,就一小会儿也行。让她喘口气。
“父皇不喜欢母妃,是么?”他好像意识到问题的根源了,虽然这句话说的并不是好事,但他在反应过来后开始沾沾自喜,甚至还敢偷偷地打探她,看看她今天都穿了什么好看的衣服,戴了哪种美丽的耳饰,仔细地闻闻身上是熏的什么香。
刚才一开门他就闻到了,很特别的香味,另他心生欢喜,也使得肚子里原有的怒气全都消散了。父皇真是不识货,这么好的母妃也不喜欢。但他不喜欢可真好,母妃以后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。
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,伸手去抓她,挣脱了鞋子爬上床,像尊太阳一样站在她面前,要她像平时那样为自己脱衣暖床,而后看着她满脸的愁容,回答,“父皇不喜欢有什么关系,我喜欢。”
她原本还在想着因为自己没表现好,只得了个昭仪,没脸来见他,这会儿听到他突然的表白,怔住了,仰头去看他,又习惯性地去给他宽衣解带,把那些小一号的衣裳从他身上取下来,神情温柔了许多,当他说的喜欢是孩子之于长辈的,便也开口回应,“我也喜欢殿下。”
听见母妃也喜欢自己,他笑得更开心了,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有些不放心地忽然问她,“那母妃喜欢父皇么?”太子低头盯着她白净的手指,如此出言。
“谈不上喜欢,我尊敬圣上。”那样冷漠的一个人,就算看在家世的份上网开一面,看在他的份上不记着自己的过失,也不过是出于原则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