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不能是、是、是、是我?”
翠宝好笑地偏头,看向来人。
她一笑,眼里水汪汪的,像蓄了泓秋水,又有几分狡黠,灵灵巧巧,仿佛周身生辉。
把来人看得痴痴傻傻,等她手掌在他面前挥了一挥,前者才回过神来,憨憨发笑道:“也对,这是你家,怎么不能是你,见到你我高兴。”
一见翠宝,他喜出望外。
整个人无语伦次,两条腿暗暗用力,好似憋屎又像憋尿,黑乎乎的脸上也能看出成团红色。
高献芝抬眸,正见田初七一张枣红脸。
青布裹头,穿着一领粗布短褐袍,腰勒布带,脚裹行缠,手中提着两尾用草绳串联的张嘴鲢鱼,其中一尾的嘴还在动。
田初七先把手一举,举到翠宝面前,而后又猛的收回,怕鱼腥到她,口里慌乱说话。
“你订的鱼我给你送来了!”
翠宝道了声谢,正要接,田初七又道,“嫂子让我来请你和刘大哥晚些时候一块儿上家里头用饭吃酒,她买了坛金华酒,专程要谢你!”
他话里的“刘大哥”指的是高献芝。
辗转各地,每到一处,翠宝便要给高献芝诌一个身份。
他现在的身份是她大哥。
一个月前,田家嫂子急产崩漏。
他家是军户,夫婿在边防挣前程,田嫂子独自在家织布,小叔田初七种田卖鱼,没个老人。嫂子突然急产,田初七才十六,凡事不懂,只知道找稳婆。
田嫂子本想孩子落地再多多给谢钱,哪知道稳婆口甜心恶,只因为没有另外送礼,妇人生子关头她磨磨蹭蹭,一见田嫂子崩漏,血止不住,更是脚底抹油,跑得比谁都快。
丢下这一嫂一叔,自生自灭。
同一条巷子住着,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,翠宝立时接了手,总算母子平安。
而后孩子小脸发黄,不肯吃奶水,种种疑难她也一一为田家料理。
一来二去,田嫂子有心想撮合她和田初七。
果不其然。
日落西山,翠宝和高献芝提着糕饼来到田家,落座吃了两口甜酒,田嫂子就问起她家中父母,怎么就兄妹两个人来到应天?是投亲靠友,还是什么打算?
知道她尚未婚配,父母俱亡,又问觉得初七怎么样。
一顿应对下来,面前小碗里的菜已经垒成一座小山包。
田初七语拙,插不上话,被“刘大哥”盯到脸红。知道自己不如他们兄妹精致漂亮,癞蛤蟆要吃天鹅肉,着实不自量,所以不断往翠宝碗里夹菜,想在这位将来的大内兄面前表现一番。
“妹子啊,有、有件事,不知当问不当问。”
听田嫂子支吾,翠宝实在想说,但凡不知当问不当问,不知当讲不当讲的,一定不是好话,还是别说吧。
可她还没接茬,田嫂子那头已然不吐不快。
“前些时候,我听人说你家院子里总是会传来一些女人的声音,可是你家远亲上门?”
田嫂子问得含蓄,瞟了眼一旁坐着的高献芝。
翠宝闻弦歌知雅意。
必定是义父派来的那些妇人嗯嗯啊啊被邻里听去,一来二去,有了些闲话。
“不是远亲。”
她高声道,“从前我哥哥总是生病,治也治不好,爹娘请了个道士来看,道士说他是淫魔附体,而今正不压邪这才多病,起先要把符纸烧成灰和入水里吞服,还不济事,就要每日与妇人亲近一二。我爹娘爱惜哥哥,不想看他白白死了,没法可想,只能听道士的昏招。后来虽说戡破,到底有些小嫂嫂喜爱哥哥,想和他做夫妻,于是追到应天来了。”
此语一出,啪的惊落两双筷子。
只有话里那位被淫魔附体的哥哥神色如常,慢条斯理吃饭吃菜。
和她朝夕相对这些年,高献芝早就习惯她应付旁人时信口开河,一眨眼编出八个身世,一个比一个离奇。
田嫂子嘴角抽搐,被这番话冲坏了脑子。
田初七见没人肯说话,桌上冷清,摸起筷子,干笑着接了一句:“这么说,刘大哥人还怪好的叻。”
“嗯。”
高献芝嗯了声。
一时寒风过境。
空气结冰。
桌上三人,神色五彩纷呈。
为他这一声答应,翠宝简直哭笑不得,咬着筷子忍笑,忍得好不辛苦。
到后来,田嫂子只说“吃菜吃菜”,别的一概不说了。
从田家出来天色已晚,街上开了夜市,老远就闻到鸡汤馄饨的香气,翠宝想去买一碗来解酒,高献芝便影子似的跟在她身后。
在外头,她会喊他“哥哥”。
仿佛要坐实刘家兄妹这个身份。
今夜吃了不少酒,她似乎有些醉意。
喊起哥哥来,既娇又糯。
高献芝在后头跟着,不时要捉一捉耳朵。
两人抄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