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兄既然不想听文绉绉的东西,那就只说插梨的法子。用棠枝做砧木,接上梨树才冒的叶芽,二者皮还以皮,结出来的梨远比不接的肉质细腻。梅接桃则脆,桑接杨梅则不酸,接续非但能活,还可以结果。”
翠宝道,“这就是师父为人接续阳物的根源。师兄不信,大可以到城郊抓个果农来问问。”
一条长案,摊满她的东西。
各种阳物画卷、草木图册、手札笔记,小字整齐一排排像印出来的,郑克寒看到胸口发闷。
“我离开药王谷那些年,师父到底教了你什么……”
“很多,师兄想学?”
翠宝索性摊开布袋,哗啦啦一抖,亮出袋子里从小到大数十把开刃的利器。
“我愿意演示给师兄看,割下你的,再为你接上。对了,接续还有个很重要的关隘,那就是一定要快,东西离身太久失去活性,神仙来了也没用。”
她说着,拔一柄寒凌凌的小刀,拨开护着她的高献芝,顺势迈进。
不像在说笑。
郑克寒冷着一张脸,前阴绷紧,却没闪躲。
“……皮还以皮,这么说来,冯大用那阉狗肯让你在他身上下刀子?”
“义父信我能为他接续阳物,我也信我的医术。”
“闭嘴。”郑克寒呵断她,“不许你再认阉狗作父!”
翠宝挑眉。
嘴上恭顺不能有懈怠,义父不常挂在嘴边,万一说漏嘴怎么是好。
不过现在,看师兄的神色,她笃定,那天没有在迷蒙间把话问出口,师父最后留下的信里也没有提到设局刺冯之事。
师兄还是一无所知。
他这样莽撞的性子,不知道才好。
她沉吟思量,落在郑克寒眼里,百味杂陈。
更别提一旁姓高的那个,玉树似的,要多碍眼有多碍眼。
“老实答话,不许耍滑,你是不是对他有情?”
他抬手,直指高献芝。
面对质问,高献芝敛眉,转看翠宝。
她正低着头,谁也不搭理,用指腹一下下,轻轻拨弄着开过刃的锋芒,如同站在悬崖边上持戈试马。
“为什么这么问,有情怎样,无情又怎样?”
“你!”郑克寒不悦,浅蓝眸子里泛起怒涛:“无情最好,有情我便……”
到底不能在这时候宰了高献芝,想到她身上的毒,手指曲成拳头,死活把前话咽了回去。
“舍得对他下刀最好不过,要是你犯糊涂,打算带他从刀下逃走……”
“不,我不会逃。”高献芝打断道。
他怎么可能逃。
哪怕她要带他逃。
一根浊物,割了倒好。
“好。刘翠宝,你指天发誓,对着师父在天英灵起誓。”
郑克寒突然逼近她,铁山般的气势从头盖下来,“说你不会心软,该阉他时就阉他,永远不会把此人安危放置在自己身前!”
他所指,自然是高献芝。
两人眼神齐齐落在她脸上。
翠宝没撩眼皮,继续低头拨刀刃玩:“师兄面色不好,血溃体漏,该多补补血气,血气亏损容易头昏。”
“你又滑头!”
两度得不到准确回应,郑克寒怒从心起,劈手夺走她手里的平头刃,总算换来她的直视。
她迎向他的目光,无声对峙几瞬,淡淡道:“师兄将我看轻了。”
为了成事。
师父可以舍身,她也可以,自身尚且不惜,哪里会为了一个区区高献芝,耽误大事。
听她这么说,高献芝并不意外,甚至有些喜色。
郑克寒还是不安,可他从没见过她这副神情,烛光投在她侧脸,粉团一样的瓜子面儿,眼中有一簇火苗在闪。她在观火,眼里藏着他看不懂的东西。
“师父的信,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。”
话头又绕回原地。
师父留下的信,翠宝一直小心收着,恭敬对待。哪怕没有封蜡,她不曾打开,因此不知道师父到底写了什么。
不早给,当然是为了用同门相残的戏码取信东厂。
但这些,师兄不用知道。
“先和我说说,师父当真骂了你满纸?怎么骂的?”
翠宝好笑。
郑克寒哪里肯说,横眉冷道:“这你不必知道!总之事成之后随我离开这里,离开阉狗。”
别的不说,东方明一手臭字,天下没第二人写得出来。
那风骨,直逼天天吃夫子手心板子的六岁小童。
也不知怎么就能写得这样难看。
生来没捏过笔似的。
郑克寒一看,就知道是师父亲笔,没人可以造假。
三人立在书房,正说话,忽然听见门外一声响动。
咚——咚咚——
一颗好看的面人脑袋冷不防砸在地上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