喝干净,屋外飘起一段段雪沫。
陈伯劳最先趴下,他喝醉了,呜呜咽咽地抽鼻子,把高献芝错认成翠宝,抱着他的腰肢,嘤嘤哭问:“妻主何时娶我,呜呜呜,总之那个黑炭不能占到我前头去!”
“你喝醉了。”
高献芝将人扶起来。
陈伯劳怔怔看他,摇摇晃晃地辨认,哼的一笑,歪倒在桌上:“大哥是你啊,你好心计。妻主问新年所愿,偏你说山河无恙,把我们几个衬得像个傻子!呜呜呜呜!妻主呢,妻主上哪里去了?”
他呜呜着,歪倒靠上崔旭臂膀。
没几下,睡了过去。
崔旭也醉了。
他喝醉反而更沉默,一手撑着眉心,闭着眼,背脊挺得笔直。要不是被陈伯劳靠上时掀了掀眼皮,又沉沉合上,大概没人能看出他是醉了,更像在假寐。
这样看来,满桌郑克寒酒量最好。
见两人彻底醉过去,才扶起翠宝问她,几时给阉狗接阳物。
翠宝醉着,眼皮无力,看看高献芝,唇瓣翕动半晌,才说出上元后。郑克寒当即老调常谈道:“拿到解药,解去身上的毒,你跟我走。”
“去哪里?”翠宝捂住心口,压下一个酒嗝,“师父的仇,师兄不报了吗?”
高献芝忙将软塌塌的她扶住。
郑克寒盯着那只白玉一样漂亮的大掌,不甚客气降之挥开,自己接住翠宝。
“师父的仇要报,你的性命也要保,你留在阉狗身边一日,我一日不能安心。”
翠宝迷瞪瞪的,睫毛簌簌抖动,“师兄?”
“你说。”
“你怎么没醉,你是不是没喝我的酒?”
“喝了。”
高献芝默默立在一旁,低声道:“我去煮些醒酒汤来。”
被师兄按在怀里的翠宝听见他的声音,顿顿回眸,冲他笑。
这是醉深了,话也说不出来,明日起来要闹头疼的。高献芝收拾过桌上的残羹冷炙,接着抱起睡着的小猫,回自家生火煮汤。
等他端来醒酒汤时,发现郑克寒也醉倒在桌上,呼吸粗重。
他卸去沾染风雪的毡笠,将提篮提进屋里,先倒一碗给翠宝。
“翠翠,喝一碗,明日酒醒好受一些。”
他在她手边矮下身来,轻摇她。
翠宝睁开眼,被他伺候着喝完一碗,温温暖暖,放了甘草,还有些回甘。她揉揉醉眼,看着满桌倒下的人,嘟囔抱怨怎么都醉了,还没说祝愿的话。
说罢,重新满上两杯椒柏酒。
“高献芝,你陪我再喝一杯吧,最后一杯。”翠宝软软笑着,“辞旧迎新,祝你长寿康健。”
高献芝提杯,杯中酒色轻黄,如同一层美丽脆弱的釉色,溶在里面。
祝她什么好呢。
他突然变得万分贪心。
想要将天下的好话一一说尽,那么说尽一个长夜也说不完。
“祝你……事事如愿。”
他眼中有些水色,眼神温柔,安静地望着她。
没有流泪,一旁高烧的红烛却垂下一横滚烫的红蜡,凝在烛身。
“长寿康健,事事如愿,真好。”翠宝喃喃着,将杯沿贴到唇边,高献芝见她在等,便也对上唇,仰头饮尽。
“我们回去。”翠宝道。
“好。外头下雪了,风大,披上斗篷再走,你等我。”
他说着放下酒杯,转身去摘屏风上她的斗篷,丝毫没有留意到,翠宝手里酒其实还是满的。
两人回到自家小院。
院子里的枇杷树光秃秃,覆盖重雪,几条细枝承受不住,咔的断下。
高献芝一路搀扶翠宝,将醉酒的她扶回房中,在被褥里安置好她,才去取炭来烧。炭火在铜盆里渐燃,他一面拨炭,一面看小猫在桌下的棉窝里团成一团,睡得很稳。看着看着,不知怎么,头有些昏沉。
他从凳上起身,前去查看窗缝。
窗开着,内外通气,这就奇了,正自疑地压额角缓解,忽听见手边传来翠宝的询问。
“高献芝,你昏不昏?”
本以为她睡了,不想还醒着。
他回头,见她拥着褥子,已经坐起来。
“不妨事,你睡吧,等你睡下我再回屋。”
“我掺了些迷药,在你酒里。”翠宝揭开褥子,下床走到他面前,“药性发作,难免头昏,把手给我,我扶你到床上坐。”
高献芝已然稳不住身形,一手扶住窗沿,勉强支撑,惊异万分地看她,满眼写着为什么。
她没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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椒柏酒:《明宫史》元日宫人要“饮椒柏酒,吃水点心”。
五辛盘:凉菜,葱、蒜、韭菜、芸薹、胡荽拼成一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