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比塔烦躁地握紧了手里的书信……好半晌,终归软了一下心弦,松开手指把信放进了自己怀里。
五更疏欲断
“喏,你的家书。”木比塔一进帐子里,就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抛,掷到了胜艳面前的矮桌上。
宽敞的寝帐里,阿姆跪坐在兽毯上正给小阿泽绑头发,小阿岚乖乖地坐在旁边等着。
胜艳坐在矮桌前,原本正拿着羊奶准备喝。闻话端碗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。
她的眼神落在了被抛落在面前的那封书信上。眸光一颤。
信封上写着“巫聿胜艳亲启”几个字,是停云的笔迹。大姐亲手给她写的信。
即便封口明显已经被撕开,她也有些呆怔在了原地。
“愣着干嘛?不想看?”木比塔在她对面坐下,阿姆见状马上放下手里的羊角梳就要给他也端上一碗羊奶。
木比塔随手一挥让她接着忙,眼睛盯着胜艳没有移开。
“诶。”阿姆应了一声,拢住两个小孩继续给他们梳头发,没让他们往木比塔和胜艳这边来。
回过神来,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微湿。胜艳放下羊奶,伸手抓向眼前的信。
陶碗里的羊奶被放下时洒出来了一些,木比塔看见,有些不高兴,突然就一把压住了矮桌上的信。没好气地说:“先把羊奶喝了!”
胜艳摸着信的一角,闻声微怔着抬头看向了伸手压着信的木比塔。
木比塔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眼里流转的水光,也怔了一下。
压着信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,语声轻了些:“……省得放凉了。”
胜艳立马转向了旁边的羊奶,端起来咕嘟着几口喝完了。
她用手背抹掉了嘴角的奶渍,回过神来,又在袍袖上用力擦净了手指、手背上沾到的奶。这才重新伸手摸向了桌上的信封。
木比塔看着她,把压在信封上的手移开了。
取信的手细不可察地微抖,展开信的那一刻,胜艳看着绢白纸面上那一个个刚强峻逸的字,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紧。
大姐的字还是这么有力。
信中叮咛、问候,无不恳切,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忧怀。三妹巫聿章瑞已然去信军中多次,问她近况,问她为何不回信给她。
停云和姑姑至今未敢告诉三妹她的境况。
惊觉一滴泪落在了信纸上,胜艳立即用手背抹去了眼中的水渍,再用衣袖小心地沾走了信纸上的水滴。
木比塔看着她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。
几次想打断她,或说什么,强忍下了。
末了,起身便从矮桌前离开,掀帘出了帐子。“老子回头再跟你这婆娘计较……”
一连三天,木比塔回帐时都看见胜艳手里拿着那封家书在看、在摸。
就连晚上木比塔向她索取时,行至一半,她都会分神去摸一下被她放在床头的家书。
木比塔咬着牙强忍了数日。
“阿娘,这上面写的是什么?”小阿岚不知何时钻到了胜艳怀里,指着信纸上的字小声问胜艳。
胜艳的眼睛没有离开纸面,神色无意识间柔和了很多,却不自知。
耐心地顺着小女儿伸手指的字,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她。
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柔缓,听得一旁埋头玩泥沙的小阿泽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,扔下手里不成形的泥羊泥牛就往胜艳身边凑过来。
“我也要我也要!那这个、这个是什么字!”胜艳顺着儿子随手指的字看过去,原本柔和的目光却突然凝怔住了。
“去找阿姆玩。”语声恢复了冷漠疏离,神情亦复冷凝。
原本坐在兽毯上叠衣的阿姆听见,赶忙上前来牵走了两个孩子。
她想起了以前女扮男装在外游历时,偶尔写信回家报平安,怕信件有失,暴露己身身份,曾同三妹玩过一时的暗语。
刚刚被赫连泽随手一指,发现相隔四字的两字恰好也能相连,或为一词,或为一字,她才蓦然想起来。
也顿时明白了大姐的信中为何屡屡提及三妹。
眼睛再看手中的信纸,十指无意识间攥得更紧。
——赫连抵前一日,趁乱,来救。
双目微微睁大,胜艳凝目在信纸上,久久不能回神。
大姐已决心派人来救她,就在赫连绮之被护送抵达的前一日行动。
暖意涌动着流入心间,已然几度发紧的眼眶渐渐氤氲,模糊的视野里,那被她在脑海里一字一词连起来的一句话,几度在眼前、心头,萦绕徘徊。
攥着信纸的十指那样紧,紧到指甲陷进皮肉亦无知觉。
想。
很想。
回家……回那片她所熟悉的中原……
可是。
她在这里有了孩子。
且以木比塔心性……不会肯放过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