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萌芽,每一个生命都生机勃勃地走向广阔天地。
“所以你其实喜欢小孩。”白玉山说。
“准确地说,我喜欢生命。”
谁会不喜欢那种无知无畏的蓬勃生命呢,尚未被风雨摧折,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和探索欲望,野蛮生长着,未曾被塑造成别人想要看到的模样。
菟奴背着妹妹走不动了,喊了声“哥”,背上的沉重包袱便被提起来,换了一个高些宽些的脊背,背着阿蛮的同时,他牵起了菟奴的手。
侍卫们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们,看着三个小小身影,在春日烂漫的午后,走在碎银般流泻的光点里。
岁月流转,身影被渐渐拉长。
长成小少女的阿蛮走在两位哥哥中间,喧闹的大街上,还能听到她暴躁却努力压低声音的凶狠发言:“一条盛世狗都做不好,还天天做梦当乱世枭雄,什么混账东西!”
“阿蛮。”伊珏说:“人应该有梦想。”
阿蛮被他气着了,咬牙道:“大兄!”
菟奴也说:“哥,这是梦想的事?”
“这怎么不是梦想的事?”
伊珏说:“他有梦想,并努力去做了,虽然中途夭折,但他付出很多。”
弟弟妹妹还没吱声,脑子里蹲了十六年的白玉山已经摸出了他接下来的话,“为了梦想已经付出头颅祭了天,就不必再辱骂了?”
“小姑娘气性大,什么事都要生气,我怕她活不长。”
伊珏说着顺手拍了拍阿蛮的脑壳,拍的双丫髻上缀着的金铃一阵喧嚣。
她越长越像长平,习惯上也是,发髻上缀着铃铛,走到哪都叮当脆响,招摇一片。就是性子不像,仍旧是个“阿蛮”。
可见性子和名字的关系,可以说毫无关系。
舅舅开小朝会,她能大咧咧的站在一边旁听,旁听就旁听罢,反正她舅舅和太子都不在意,顶多又是一个长大能上朝的长平。
但旁听个小朝会议事,一个山沟里的连富户都论不上,祖上至今只有不足百亩田地的刚继承家产就做起乱世枭雄梦的傻子,才聚了不足百人就被族老告到县衙的傻子……这样一件成为小朝会的谈资的事,也能把她气到倒仰。
约莫是太傻了,县令都不好意思上报谋逆夷族,客观公正地走完奏报的流程,小朝会只要了他一颗脑袋,家族无涉——只嘱咐下面刑役派人多盯着他家,毕竟能养出这样的傻子,家族不能说一点毛病都没有。
事情便是这样一件事情,已经过去三天了,兄妹聚在一起逛街,她还能记得,还能气愤。
伊珏的担忧不是没有来由,毕竟赵家没有一碗饭是白吃的,往后她还要做健壮牛马,服役终生,岂能短命?!
伊珏十六了,脱落的乳牙早已全部换完,喉结突出,嗓音也从清亮变的浑厚,男孩儿拔起身高来像极了春天里的竹笋,仿佛是眨眼间衣料就变得捉襟见肘,好在家大业大,供得起他衣着体面。
只是瘦的厉害,夜里还会骨节疼痛,这是他从未想过的,毕竟头一回当凡人,半夜里被自己的骨头拔节疼到抽筋,硬生生疼醒在地上跳脚的经历是头一回。
仍旧活着的桑老头已经成了人瑞,虽然老得不像样子,却仍旧眼光精准,被他大半夜从床上叫醒,慢吞吞坐起身瞥完他就撇嘴:“不想成婚就不成,你这个年岁为这点事闹着茹素出家,亏的还是自己身子。多多进食,多饮牛乳,快去快去别打扰老夫睡觉。”
老头将人赶走还犹自生气:“真是,也不看看老夫还能做几回大梦?”
十六岁的小郡王遇上了人生四大喜之一:该成婚享受洞房花烛了。
各家女子的画卷已经堆在案头堆成了小山,就等他点个头,三书六礼一概不用他操心,偏偏他不点头,扬言一心向道侍奉三清。
被逼急了,放出话来,再逼就剃度出家,去当秃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