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公主这一身份听来尊贵,历来却无权登崇政殿与朝臣议事,如今六部尚书与御史中丞、庸安府尹都对谢文珺如此毕恭毕敬,是有些缘由的。
祯元帝谢渊自临夏亲征,谢文珺坐守临夏,征集军费粮草使大军后方无忧,此乃其一;
押禁陆平候衡继南,调动南境兵马,此乃其二;
编纂万僚录,提“从龙之功,福荫子孙”,赏田授官,使在朝官员子孙后辈皆受君恩,此乃其三;
重设农桑署,仿效先太子与张殿成亲自下民间巡田,抑制官绅侵吞民田之风气,守住了国本,此乃其四。
……
此刻殿上站着的大臣,无一不是受过“万僚录”恩典的人。
谢文珺刚从张殿成曾遇刺过的钟吾城巡田归来。
前禁军统领林忠伙同祺王谋逆,伏诛后,钟吾城林氏大势已去,谢文珺巡田之际,发落了林氏余孽。
自此钟吾城再无世家。
她此番巡田回宫,大凜全境多半农桑署均已重立,并下令,农桑署一应陈情诉状,皆由长公主亲自裁定。
也算为谢渊消解了最重的一桩心事。
谢文珺见礼,“臣妹参见皇兄。”
谢渊道:“江宁一路辛苦,给长公主赐座。”
“多谢皇兄。”
谢文珺就着软凳坐下,道:“东胤来使者所为何求?”
御史中丞江献堂道:“回殿下,东胤遣派使者前来与我朝商议,归还大将军占据东胤的三座边城,放东胤太子与战俘回去,条件都好谈。陛下令鸿胪寺卿李鹤章李大人去着办此事。”
谢文珺冷冷地道:“归还城池和战俘?东胤以什么筹码来谈?”
无非是想用一纸降书与黄白之物来换。
“大将军怎么说?”
江献堂道:“大将军说,不还。”
谢文珺道:“那便去告诉李鹤章,不还。”
“不还?”
“不还!”
庸安府尹程令典道:“城池不还,可这……战俘与东胤太子也不还?”
江献堂道:“人被陈良玉扔水牢泡那么久,东胤就算把人要回去,还能是个啥啊?”
说着,几位堂官都望向谢渊,谢渊也正看着谢文珺,似有不理解。
两国交战拼得你死我活,可一旦战乱平息,有和谈的余地,强势之国便也自觉留三分余地,换来短暂的和平世道。
当年与北雍一场仗打十六年,北雍降后,签订永不再犯的契书,赔了金银财帛,俘虏能放走的也都做了顺水人情还给了北雍。
“她说不还便不还,她自有她的道理。”
谢文珺有些坐不住,起身挪两步,再向谢渊行过一礼,这是准备走了的。
“皇兄,她并非拎不清、意气用事的人,既说不还,必有因由,先问清楚才是。”
谢渊点点头,表示赞许。
程令典道:“长公主有所不知,大将军近日脾气大得很,陛下体谅,不许任何人前去触怒大将军。大将军只说一个不还,却没说缘由,亦无人敢问呐。”
谢文珺道:“本宫去见她。”
宣平侯夫妇与武安侯陈麟君皆葬入皇陵。
皇陵入门是仿皇宫内金水桥修的五道石拱桥,车舆驶过桥后,沿一道高筑的红墙往里去,行不久,来到一堵高门前。
谢文珺从轿厢里头掀了帘,抬头望。
那扇高门之后,也是惠贤皇后与先太子谢渝的埋骨之地。
穿过陵墓的望柱便是神道,神道两旁置十二对镇陵石兽。
车轿接着颠簸了一会儿,停在一处地宫前。
再见之期已是又一场春和景明。
二月莺飞草长,桃花流水。
陈良玉周身却笼着一片冷寂,似化不开的冬日寒冰。
谢渊登基后谢文珺回过庸都,礼部定谢渝谥号为懿章太子,她亲自操持了谢渝的丧仪。只是那时陈良玉已率兵驰援逐东,故而二人并未相见。
谢文珺本以为见到她时,她多少会沾些颓废自弃的模样,却没想到——
她在种树。
陈良玉很少穿白衣,今日却穿了一身素白,翻领窄袖,衣袖挽在小臂之上,脚边堆放着挖出来的土与银杏木的种苗。前头已立了一排。
她又扶一棵幼树栽在刨开的深坑,一锹一锹铲土往坑里面填埋。
谢文珺唤:“阿漓。”
陈良玉扭回头,有些憔悴,除此外看不出与平常有何处不同。
仍是一如既往的不兴波澜。
哪里就“脾气大得很”了?
“你回来了,累不累?”她尽可能以再寻常不过的话音与谢文珺寒暄。
可眸底流露出的痛色先被谢文珺捉到。
谢文珺不想与她扮人人都好、处处皆安的假模式,走近了,拨掉她白衣上沾的尘屑,替她理了理散落的鬓发,再拉起手,掌心摊向自己,拭

